左叔_

[YOI/奧尤/還tag] 初雪

人間蒸發:

生在雪國的人見慣了雪,遲來的冬天反倒新鮮,延長的陽光錯亂了練習場大門前的樺樹。搬到聖彼得堡第七年,第一次看它長得這麼茂盛,樹蔭大得能容下一家子人。但也不必要,尤里的一家子人,不過一張桌,他和爺爺兩人面對面坐得剛好。

家裡有許多餐桌椅,堆在通往閣樓的樓梯間,一組兩張正反疊著,排滿樓梯。小時候,他只當那是玩具車的隧道,瘦小的他趴在樓階,為手中的小卡車配上聲音,操控著它們在椅腳間八字蛇行,到了某一天,他將離開莫斯科,爺爺要他把小時候的玩具整理上閣樓時,他才意會過來,這個家不是原本就長得這樣子的。雖然難以想像,這裡曾需要這麼多位子。

雅科夫不大喜歡暖煦的天氣,他說不知節制的陽光讓每個人都懶得像豬,嚴峻的環境是培養出堅毅之人的關鍵,他這麼斥責。而且天氣不冷,冰場的冷氣也只得越開越強,毫無優點。

尤里知道雅科夫如此暴躁只不過是因為他和莉莉亞陷入了無期的冷戰,他們之間的惡劣氣氛讓尤里每天都自己解決完晚餐才回去。雖然對彼洽不好意思,但他可不想捲入兩個老頑固無聊的面子之爭。

「老實和好不就好了嘛。」他在網路電話裡頭向奧塔別克抱怨。「一會兒說不在意一會兒又為一樣的事情發脾氣。」

奧塔別克在電話那頭無可奈何地笑,「我的教練也不喜歡低頭。」

「但你的教練不會因為自己的婚姻失敗就遷怒選手⋯⋯抱歉,我說太超過了。」

「聖彼得堡還是不下雪嗎?」

「不下。」尤里坐在公園,看清潔工打包落葉。「熱得不行。說不定十一月了都不下雪。」

「真是少見。」

「練習還好吧?」

「嗯⋯⋯你拭目以待吧。」

「真大口氣。」尤里把手中的杯子捏扁,拋進一邊的垃圾桶裡。「那我會好好期待的。先不說了,我還有事。」

「好。掰。」

「掰。」

其實什麼事也沒有,這只是尤里不願暴露自己的日常毫無趣事的解套方法。他繼續在公園瞎待了一會,再慢慢走路回去莉莉亞家。

假日下午,尤里拍了一張彼洽睡在雅科夫頭上的照片傳給奧塔別克。「你在幹嘛?」他問。

奧塔別克回傳了一張他正在排隊進演唱會的照片,照片裡沒有他,只有他的鞋子。附註一個尤里根本不認識的藝人名字。「彼洽看起來很喜歡那裡。」奧塔別克說。

「畢竟光禿禿的,不紮人。」

「太壞了。」

「說不定我以後也會變成一個老禿頭。」

「我不敢想像。」

「你敢想像我們就絕交。」

「你太常把絕交放在嘴邊了。」

「我只是說笑的。」

「不像。」

「我保證,我們會一直是朋友的。」

「話別說死。」

尤里愣了會。

然後他們換了個話題繼續聊,好像剛才沒有任何人不經意說出什麼讓人錯愕的話。

尤里開始反省自己會不會正是自己所說『嘴上說不在意但事實上最生氣』的那種人。

他真的有那麼常提絕交嗎。一不得意就提絕交?糟了,好像是。他反覆思考奧塔別克的話。自己是不是惹人煩了。但奧塔別克又至於這樣說話嗎。可不自覺拿絕交當口頭禪的他似乎才是罪魁禍首。我又不是有意的。他這麼想。但一會又自我厭惡起來。不能這樣找藉口。

「尤里。」雅科夫打開尤里的房間門,一股嗆人的香水味飄進鼻子。「莉莉亞呢?」

「我不知道。她不在嗎。」尤里裝傻,拿起手邊的文件夾大力揮舞。看來雅科夫又被放鴿子了,莉莉亞早就叫車出門了。

「你如果假日只知道玩電腦,我就沒收它。」

「我才剛坐下來。」尤里舉起雙手表示無辜。但他騙人,他已經坐大半天了。

「不要以為我是說笑的。」

尤里兩手一攤,抓起冰鞋的袋子。「我去練習,高興了吧。」反正他也,無事可做。

一路上他都不禁去注意那些有人作伴的人,想起許久未見的爺爺和更久沒見的朋友,陽光也變得可憎。

奧塔別克經常問起聖彼得堡天氣的事,好像沒別的話可說似地,總是繞在這個話題上。而尤里並不介意,說什麼都好,畢竟太寂寞了。冬天還不來嗎。他想穿多一點。

他正在準備奧塔別克的生日禮物。思索著要送他什麼。他從沒送過奧塔別克實質的生日禮物。每年都是在線上問候,給他發張自己的照片。仔細想想,怎麼會有人在朋友生日的時候給他發自己的照片慶祝,他遲到的羞恥心讓他頭痛,他居然把對待爺爺的方式拿來對待奧塔別克,只因兩人都是他無需擁有心防的對象。他嫌麻煩,所以從沒打算過寄包裹到阿拉木圖的可能。

他向奧塔別克要了地址,奧塔別克沒問原因,只也和尤里要了他的地址。尤里給了莫斯科老家的地址。而如尤里所願,天氣也漸漸地冷了起來。

「醫生怎麼說?」尤里和爺爺通電話。「要繼續復健嗎。」爺爺終於肯去醫院看他的腰痛了。「不要逞強喔。」他再三叮嚀爺爺,腰不好就不要做粗活。但在掛斷電話之後又想到,爺爺孤身一人,又不是他的錯。他開始看見煩惱。從前眼裡只有獲勝的尤里,開始看見一直存在,從前卻沒看見的煩腦。

賽季忙了起來,他壓根忘了奧塔別克的生日禮物那回事。聖彼得堡連日大雨,爺爺開始出入醫院讓他逼緊自己練習,太過專注卻又忘了朋友。在奧塔別克前一週想起這件事的他沮喪得不行。毫無藉口,他就是忘了。毫無藉口,他就是沒那麼用心。連寄國際包裹到阿拉木圖需要幾天都沒有查。他連乾脆假裝從頭到尾就沒這件事地像平日一樣聯繫奧塔別克的心情都沒有,從沒覺得一件事這麼力不從心過。

而奧塔別克卻突然來了訊息說他的下個比賽要在莫斯科轉機。「我在莫斯科有一整天的時間。你有空嗎。或是推薦我一些你平常耗時間的地方。」

「我有空。」尤里不假思索回答。那天不正是奧塔別克的生日嗎。得救了。

飛機誤點,尤里在機場等了半天。四、五個小時的等待磨平了他本來的興奮。奧塔別克肯定比他更著急。尤里想像得出,那樣正經的人,肯定正非常擔心自己在機場空等。

正如尤里所說,奧塔別克一下飛機便不顧旁人地跑起來,趕著出境,趕著取行李,趕著見尤里。

「抱歉。」奧塔別克按尤里所說的地方找到他。尤里正坐在位子上,旁邊的座位放著一個蛋糕。

「沒關係。」尤里注意到了他的目光。「生日快樂。」他說。

一路跑過來而滿頭大汗的奧塔別克似乎還沒反應過來。太驚訝又太高興了,笑了起來。

奧塔別克的高興太過純真,反而讓尤里不好意思。「只是普通的蛋糕!不要這麼期待的樣子!真正的禮物我忘了準備了啦!這只是臨時的⋯⋯啊。」連真心話都不小心鼓脹著紅臉一併說了出來。

「謝謝你。」

「⋯⋯去我家吃蛋糕吧,但我爺爺在家,你不在意吧?」

「我不在意。」

「莫斯科變冷了喔,你沒帶錯衣服吧。」想不出話題的他也用起了天氣牌。

「但聽說還沒下雪吧。」

「還沒⋯⋯」

他們一起看向機場的玻璃窗,行人匆促的機場口,飄起了白茫的塵。「你運氣真好。」尤里調侃著說。

奧塔別克發出了某個字的第一個音節,但又閉起嘴。尤里猜他大概是被阻得一時回不出話。他不知道奧塔別克其實無需轉機。這不單單是運氣。但尤里還是什麼都別知道得好。現在先這樣就足夠了。尤里・普利榭茨基這個人,會為了他在無聊的機場等上半天,還替他選蛋糕,為他慶生,現在這樣就夠了。似雪落無聲,留白待春時,再讓日光和鶯鳥,替他說話。

尤里撥電話給爺爺,從對話聽來,尤里的爺爺還做了飯等他們回去。「抱歉。」尤里說。「原本想在外面吃的。」

奧塔別克搖搖頭,表示不介意。能見到尤里,他已經再感激不過,尤里不明白他對他充滿心計。

「你也真是突然啊。」在計程車上,尤里說。「怎麼不早點說。」

「你前陣子看起來很忙的樣子。」

「⋯⋯我只是在反省啦。」尤里頭撇向車窗。「有時對你太兇了,對不起啊⋯⋯笑什麼啊。」

「還好來了。」奧塔別克說。

他們在門前,奧塔別克舉著背包擋雪,舉高的胳臂全顧著罩住金髮的人,自己的頭上滿是白沙。尤里又長高了,讓奧塔別克撐得有點吃力。還等著尤里把鑰匙摸索出來時,爺爺打開了門,接他們進去。尤里抱住爺爺,然後繃繃跳跳地進屋,奧塔別克渾身是雪,於是客氣地只伸出手來握,卻仍被熱情地抱個滿懷。

他們走進屋,卻不見尤里,只聽到樓梯傳來腳步聲,尤里從樓上搬了張椅子下來,外套和手都是灰塵,連鼻頭都是灰的。

「他從小就是這樣,外頭只有雪,回來時卻能把自己弄成黑的。」爺爺邊說邊豪邁的笑,笑得奧塔別克也被感染了,跟著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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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個冬天到了的團圓場景。
(雖然我們的時空裡是夏天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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